【爱（四十七）】

阿虹

又挨过一周时间。

陈述像人间蒸发了一样，任你怎么发短信打电话，他都是一个不理，有时候柳丝儿都怀疑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……她常常检讨，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他才不理会她了……昨天晚上，睡到一半，突然做了个梦，梦见陈述躺在海滩边晒太阳，阳光细碎地如小块金子，洒在海面上，她看见他，就向他奔跑过去，可是穿的高跟鞋总是要陷进沙子里，越想快，越深陷，柳丝儿着急地脱掉鞋子，光脚丫子向前跑去……可是到了之后，陈述像和她捉迷藏一样，似乎躲在被子下了，她满怀幸福地揭开被子，却发现被子下只有零落的几只贝壳……

就这么，惊醒了，强烈的失望像无数双手，紧紧地揪着扑通扑通乱跳的心，四下里撕扯。

她睡不着了，轻轻下床，江小江朦胧中问怎么了，柳丝儿说：“来了点灵感，写几段话去。”

她出了卧室，沏了杯茶，坐在书房的电脑前。

茶水热气腾腾，熏着眼睛，湿热温暖，比什么都体贴。她鼻子酸了，流下泪来。

她重新建立一个文档，自问着，却知道永远都不可能有答案。

“1你很忙，根本就没有时间理我？但你真的就没有三五秒回个短信吗？没有一两分钟简单说句你很忙吗？没有三五分钟上网看下我的留言么？看下我重重的等待吗？

2你身体一直不舒服？记得最后几天里见你你就有点感冒，还有一次没有上班。但你真的就一直在生病么？住院？或者家人在身边陪同？但是身体不舒服也可以跟我说说的……

3你觉得我该安静地看书，所以不打扰我？记得我对你曾说过想考雅思，也买了些书在家没事就看，所以你以此鼓励我？但真的你就能坦然地面对我的焦急？

4你突然反省，觉得和我的交往没有什么必要，所以借手机丢了为由，丢掉我？那也可以直接说明，我又不是缠在你身上的藤……可以好合好散的。

5你希望淡淡地，像真正的朋友那样，不要太强烈的牵挂？所以才故意冷淡？想让感情冷淡到一定的程度才理我？

6你内心有些自责，觉得和我交往下去有些不安，心理会内疚？我知道你是个好男人，爱孩子，珍惜家庭……所以你内心在责备自己？

7你爱人有所觉察了，你决定不再理我？

8你被派去出差或者出国了？工作性质隐秘而联系不便？

9你和爱人休年假旅游去了？

10你爱人身体不舒服，你一直在陪，没有心情理我？

11你的电脑坏了，没法上网？

12你的msn号丢了，所以联系不上？

13最近工作有变动，抽不出时间，但心里一直在我想我？呵，估计我是在做梦。

14你想考验我的心里极限？……不过按照你的性格，这个基本没有可能。

15……还有什么呢？难道你电脑上的病毒阻止了我的留言，你看不到？

16你正式地厌倦两个人的事，中间永远有另外一个人存在？或者你对我这种生活方式开始有所不接受？

17 你厌倦了我？

18 你爱上了我，怕深陷，怕随婚姻家庭造成伤害，才躲开？

……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理由了，真希望有时间看到你的补充，也让我见识见识现实与想象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大……

其实，不管你怎么想，只要你不想继续交往，只要告诉我，和我平静地说声再见，我也是可以接受的。有时候，我只想看见一个句号，死了我的心……不喜欢这么吊挂在空中，慢慢地风干，慢慢地失去生命的水分。

这个夜里，我有千百个疑问要问你，你，在安睡吗？”

柳丝儿越写背后越觉得冷，只能写一句，抱起茶杯暖暖手。当有一滴眼泪掉进杯子里，柳丝儿一口气喝完了茶，想：眼泪往肚子里吞，原来就是这样的一个情形……

陈述并没有睡，他背对着陈羽，闭着眼睛，想象柳丝儿焦灼的样子……他刚刚把压了三天的五个材料，利用一个晚上写完了，如果不这么高负荷地工作，他就得胡思乱想了。他现在就是一堵千疮百孔的墙，柳丝儿举着刀子，一下一次地刺过来……她的每条短信，每次电话振铃，她网上的留言，都像裹着硫酸的糖果，甜蜜又苦涩的、摧毁人意志的想念与责备，还不是那一层层的硫酸，腐蚀着自己的内心？刚刚临上传前，他忍不住打开了邮箱，看到这个不眠的夜晚，柳丝儿三分钟发过来的邮件……他觉得自己太过分了，残忍地把那么一个好人儿折磨地憔悴不堪，那绵软的身子，那吐气如兰的小嘴，那柔情蜜意，那尤怨尤怜……可是自己怎么面对呢？难道告诉她自己只是担心引祸上身？告诉她她就是自己内心爱的焦灼的红颜祸水？小时候在乡下，卖柴禾给人背砖挣学费，上大学吃了四年的炒白菜就米饭，才得了这份工作……上班又是低眉顺眼，察言观色，勤勤恳恳，才得到今天的成果，年后，以他的工作绩效，还是有很大机会再升一点的……他才三十六岁，政 治生命还很年轻很年轻……自己的家庭本已经有了裂痕，自己难道还要因为自己往上面雪上加霜吗？婚姻不是不可以舍弃，可是孩子怎么办？

陈述很害怕社会的聚光灯打在他和柳丝儿的头顶，那个时候，陈羽怎么看自己？张弛怎么愤怒？柳丝儿的丈夫怎么背后嘲笑自己？那些暗地里争风吃醋的同事，该如何地拍手称快？

他真的不能……想着这些，他鼻子发酸，是的，他只能选择对不起柳丝儿……谈感情在这个世界上来说太奢侈了，能够好好活着已经很不错，能平安地经营家庭和工作，就很不容易了，还要什么？要那钻心入肺的情爱能当饭吃？……也许自己是最卑鄙的一个，没有得到的时候还不忍心丢掉，这时候能硬下心肠不理会，难道还不是因为那方风景已有所领略？

他心中自责着，又自我解脱着。他的眼泪慢慢地由前些天的很容易就出来，演变到现在的欲哭无泪……是的，时间可以疗伤，即使柳丝儿现在很痛苦，一半年后，她也许会忘记自己，另找了新欢也未尝不是……他想着，又嘲笑起人生来。

陈羽翻了个身，把腿脚搭在他身上。

他突然想：还是抱住这个女人吧，这样，才是真正的回归。

于是，他轻轻把她的手脚挪下来，胳膊从她的脖子下伸过去，三个多月来的第一次，他正面、紧紧地抱住了陈羽。

陈羽的腰是个单薄的弧度，陈述轻轻抚摸。

醒了，陈羽醒了，但是她装作熟睡，因为她担心这是梦，担心一睁眼，这一幕就消失不见……她紧紧闭着眼，缩进他的怀里，开始像婴儿那样用唇寻找陈述胸前小米粒样的乳头……他那里很敏感，只要舌尖一碰，就会立刻有感觉，因为他曾经要求陈羽给他吃过。

果然，陈述被陈羽唤醒欲 望……他狠心地把柳丝儿往脑后一抛，就进入了陈羽。

陈羽是不大出声的女人，只是紧锁眉头……柳丝儿会大呼小叫，呢呢喃喃地说些语焉不详的话，还要撒娇，还要故意地制造别扭，一会顺着你，一会逆着你，顺着你的时候，你就是在她湖水最深处徜徉的鱼儿；逆着你的时候，你就是在她浪花拍打下风雨摇曳中的小船……

陈述还是把柳丝儿从记忆力挑拣出来，想着她，才到了高 潮。

他很快从陈羽身上下来，因为怕她细瘦的身子承担不了这重量……而且柔软的床比她的身体实在要好一些。

陈羽体贴地下床，弄了干净温热的湿毛巾，过来替他擦干净，又说：“先睡吧，明早再洗。”

倒是她一个人去了浴室。等陈羽回到床上时，陈述早已睡着……陈羽悄悄地依偎在他旁边，心里安定极了。

又是一个梦。

陈述梦见柳丝儿像一片棉花一样，雪白雪白地，轻轻压在自己身上，他感觉不到她真实的重量，着急地挥手，想压低瓷实一些在身上，可是当他刚一抬手，棉花就像遇到了风一样，忽忽悠悠地飘走了……那朵棉花越飞越远，一直费到了天尽头……突然，一个闪电，一个惊雷，将棉花劈头盖脸地击落在地上，那棉花吸满了沉重的水，闪电还将一个角落烧成赤褐色的缺口……他着急的很，掏出手机要给柳丝儿打电话，他想问问她受伤了没有，可是拿着手机，怎么按键都不对，要么是按错了，要么就是按一个数字出来四五个……怎么都按不出来正确的数字……陈述跺着脚，急的满头大汗……

“通”，陈述猛地蹬了下脚，醒了。

他喘着气，许久不能平息。

身边的陈羽发出轻微的呼吸声，他看了看，摸了摸她的头发，流着泪，心里念叨着一句话……那句话，是自己的解脱的理由，却不是救赎。那句话，是悲凉的一段的总结，也是孤绝地没有听众的一句……